【蔺苏】半途而废（15）
屋子里很安静，静的过分。
梅长苏好像只能听见自己轻不可闻的呼吸声。还有，那就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。他就那样紧搂着蔺晨的脖子，安静地趴在他身上，也不敢动。
头脑里乱的像是一锅粥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到底算是什么。只觉得如果自己不拉住蔺晨，不做点什么，也许就会错过机会。
动过的心就像逝去的流水，永不倒流，他自己说的话还记得清清楚楚。不想继续这样不冷不淡，不亲不疏，既然我已赔了心，你就别想再撤离。这样的情绪就像野草一般在心里蔓延疯长，于是不再多想索性随心而为，不管不顾，先把人留住再说。
可是头好晕，眼皮好重，蔺晨身上也好暖……
蔺晨头一次见到那人这样乖巧，心里头一时之间百转千回，那满腹的郁结之气也逐渐消融在此时此刻的静谧里。
等了半天不见动静，低头一看，哭笑不得，原来那人已经睡着了。
蔺晨摸了摸还发烫的额头，看着那平静的睡颜，终究忍不住低低地叹了一声:长苏。一手护着一边撑着地板坐起来，小心翼翼地把梅长苏塞回被子里。
蔺晨开门出来，三双眼睛炯炯有神地齐齐看着他，他嘴角扯了扯，本想直接走人不理会，却被喊住了。
黎刚期期艾艾地开口了:“少阁主，刚才真是对不住了！是我黎刚不会说话。”
蔺晨冷冷地看了一眼没理他，直接叫飞流进去守着，交代好注意事项，就直直的走了。
看着那一抹白色融进黑夜，黎刚心里一阵忐忑，一边双手互相搓着一边原地转圈圈。
“喔~喔~喔喔～”安静的村子里传来了悠远洪亮的公鸡打鸣声。
蔺晨正在厨房里熬药，两个药炉同时开火，他一边小心地看着火，一边仔细地给采摘回来的药草分门别类，忙的团团转。
一丝凉风泄进了屋里，黄莺推开了门。“大公子！”轻轻地打了一声招呼，也开始准备食材煮早餐。
“阿祺怎么样了？”“还在睡着，没醒呢。放心，睡得很安稳。”“那就好，小孩子身体恢复快！”“要不你先回房休息，我来看火。”
一串对话下来，药也差不多该煎好了。
蔺晨掀起盖子吹散了烟气，“不用，我自己来！也差不多了。”
熄火，拎起，过滤，倒药，温药，一系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。
黄莺看了看门外的天色，犹豫地问道:“现在要去叫醒他们吃药吗？”
“不用，不严重，休息好恢复得更快。天也差不多亮了，不急一时，先温着，等他们醒来了再喝。先弄早饭吧！”
话刚说完，又接着忙活。蔺晨打算煮一锅粥，为了让米粒颗颗饱满，粒粒酥稠，不会胡锅底，他一直守着时不时地搅拌一下。
“苏哥哥！”见到梅长苏睁开眼睛，飞流眼睛亮晶晶地。
像是掐准了时间，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蔺晨端着药碗进了屋。先看了气色又诊了脉后，才让梅长苏喝药。
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，在听那淡淡的“喝药”两字，梅长苏心里有点发紧，乖乖的端起药碗喝了一口，停下，然后直直地看着蔺晨笑得勉强，带着可以看见的讨好，“这药很苦！”
听着那可怜兮兮的语调，蔺晨眼都不抬，语气平板，“不想病好得快的话，梅宗主也可以不喝。”
这下子，梅长苏不仅嘴里苦，心上更苦了，涩得慌。也不敢再说什么，一鼓作气，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了。
小飞流顺手接过空碗，还体贴地递上手绢给他擦嘴。
蔺晨神色不变地看着他，话说的也是云淡风轻，“你先休息吧，半个时辰后再吃早饭。”说完，拿起空碗就想往外走。
“蔺晨！”被叫住了，他身子一顿，并不转过身来。
“你还在生气？”梅长苏问的小心。
蔺晨头也不回，“我有什么可生气的！”
这副样子叫不生气，梅长苏心里暗暗叫苦。“你不觉得背对人说话很不礼貌吗？”
倏地转过来，蔺晨一笑，敛起刚才严肃的神情，恢复成平常玩世不恭地模样。“那请问梅宗主想说什么？在下洗耳恭听！”
说什么，说什么，该说什么，又怎么说，梅长苏实在犯难，斟酌了好久，才吐出一句话，“昨夜黎刚说的，你别介意！”
能介意么？这才是真心话，心里话啊！敢情在别人眼里我都是要跟你捆绑在一起，时时刻刻围着转才正常啊！这不介意才怪！蔺晨凉凉地白了一眼，“我有那么小气吗？你那么操心做什么，先好好休息吧！”
刚刚要迈步，没想到，自己的手腕被用力地攥住了。梅长苏真的是很用力。蔺晨能感到手腕生疼，低头，看到他的指骨发白，连手上的青筋也看的分明。
“蔺晨！”梅长苏目光灼灼，定定地看着他，一双眸在微光下亮得摄人心魄。“你先别走！”
飞流被这僵持的阵势吓到了，窜到他们中间，语无伦次地说:“不准！吵架！别吵！不吵！”
梅长苏冲着他虚弱地笑笑，“飞流，我们不吵，你先出去！听话！”
飞流又转向蔺晨，怯怯生生地喊了一声，“蔺晨哥哥！”
“嘿！小飞流，你今天懂事了啊！”蔺晨听到这声呼唤，倒是高兴。
“不吵架！”被飞流黑黝黝的眼睛盯着，蔺晨用空着的那只手揉揉他的头发，“不吵！出去吧。”
得到了双方保证，飞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“好了，想说什么就说吧！”盯着梅长苏那瘦的骨节分明的手，蔺晨觉得他们之间确实也该好好捋一捋了，老这样悬着伤感情。
飞流一走，梅长苏干脆直接扑进人怀里先抱住，被疼着宠着活了十几年，死死生生，生生死死地来回折腾，哪还有看不开的，只要能把人哄回来，其他的算什么！
蔺晨又被吓愣了，身子一僵就想挣脱。可是刚一动，背被压的更紧更疼，疼的他的心又麻又酸，再也动不了。
梅长苏的头伏在他的肩窝里，凉凉的脸擦过他裸露的脖子侧边，他不由自主地又是一个瑟缩。
闷闷的声音在耳边想起，“昨天是我不注意，没想过会生病。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！”
什么时候看到梅长苏这样说话过，坦白又服软。蔺晨的眼神逐渐柔软，这人一向就是狡猾如狐狸，专攻人心，“何必，我又不会跑！”
梅长苏的声音陡地变得狂躁又含着哽咽。“你不跑！你都跑了快三年了！蔺晨，我知道以前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，忽略了你，让你很累。可是你不在的时候，真的想你，很想很想！”
蔺晨的情绪也被吊了起来，错杂得难以言表。外出游历的这些日子，他到过江南的水乡，放过西北的牛羊，睡过茫茫的沙漠，喝过最烈的美酒，听过昼夜不歇的歌……
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，无数的美人，无数的公子。虽然快乐逍遥，也还是留有遗憾，因为缺了梅长苏。
再相见，方知浮生未歇。
“长苏……”
“你不要说话！我先说。蔺晨，以后，你去哪里，我都要跟着！”
“啊？”蔺晨实在反应不过来，今早的梅长苏很不一样，强势又主动，而且好像还有点激动……说话的方式很不一样……
蔺晨的脑子钝钝地转不动，可是心却剧烈地跳起来。非常强劲有力，一声一声地传进了梅长苏的心里。
梅长苏一不做二不休，干脆心一横，蹭的放开他，抓着他的肩膀，直视着他的眼睛:“我说，半梦半醒半浮生，惟愿此生伴终老。”说的坚定有力，看的认真专注。
不就是表明心意吗，谁先说不一样！
这次，蔺晨真的僵硬了，身体被牢牢钉在原地，梅长苏那不大的声音却清楚地让他现在脑子里都在回荡着。
心里无法遏制的慌乱，又很灼热。一切来的太突然，蔺晨原本就想着顺其自然，可是这个表白诱惑力太大，冲击力太强，他觉得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最傻的一次了，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。
梅长苏也没有吭声，只是眼神依旧紧紧的停留在他身上。
“大公子，该吃早饭了，梅宗主的粥要凉了！”门外，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唤。
蔺晨猛的回过神来，突然觉得脸红耳热。看到梅长苏笑吟吟地看着他，又觉得惆怅，自己真的是要认栽了，莫名的有点不甘心，可是更多的喜悦却不断地在心里滋生蔓延。种种心情仍逃不开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，只能恨恨地出去端早饭了。
端来的粥很是赏心悦目，白瓷碗里全都是淡淡的紫色，清清的，柔柔的，像春日里的阳光，和煦明媚。
梅长苏拿着勺子搅拌了几下，这粥看起来很美，熬的也极其漂亮。
米粒柔软到几乎融化，但却稠而不糊，紫色山药的清甜混合着丝丝的米香，清爽可口。喝了几口温热的粥下去，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。
“原来，阿晨虽然脸大但是脸皮却挺薄的！”
悠悠淡淡的一句话，蔺晨手里的勺子却直直掉落进碗里，溅起了紫色的涟漪。
“长苏，刚才你叫我什么？”
“阿晨啊！怎么？不好听？”梅长苏很疑惑，眼风一扫，犹如三月桃花初绽放。
称呼改变，也就代表心有了变化，称呼越亲近，心也就越亲近。蔺晨心旌摇曳，笑得荡漾，“好听。太好听了！对了，刚才你说我什么？”
梅长苏也不含糊，清晰完整地重复了一遍。蔺晨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，完了，这人以前拔毒削骨换了一张皮现在更是连脸都豁出去了。
蔺晨简直要无可奈何，不服输地直接把脸凑到他面前，嬉皮笑脸地，“要不你亲自来摸摸看这脸皮是薄还是厚？”
梅长苏明显一滞，不自在地把头侧向一边，“不要脸！”
“嘿，我怎么不要脸了，脸在这呢！”蔺晨来劲了，一边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，一边更近距离地往前凑。
梅长苏没好气地一把挪开，继续低头喝粥。蔺晨也没再闹，看着那只顾喝粥不抬头的人，脸上笑容徐徐绽放，像极了那院子里盛开的桃花。
早上的太阳也很亮，但是没什么温度，晒着人也不热，就是亮的灿烂，浮光跃金的亮了一屋。果然春光明媚，阳光洒在身上，却也暖在了心里。
两天两夜不睡的蔺晨在朦朦胧胧之中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好梦，令人沉醉，不愿醒来。
专注于喝粥大业的梅长苏，突然发现屋里安静的过分，终于耐不住的抬起头，却发现蔺晨用手支在桌子上睡着了。
阳光透过窗纱，被切成了一格又一格，暖洋洋的照着蔺晨的身上，梅长苏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，只觉得时光温热，岁月静好。
人生如逆旅，我亦是行人，但愿长相守，不负有心人。
评论(30)